子曰“假我数年,五十以学易,可以无大过矣”。请问孔子曾有何“大过”?

南子(唉!)

子曰:“假我数年,五十以学《易》,可以无大过矣。”孔夫子这句话记载在《论说·述而》里,意思是借给我几年,能让我在五十岁的时候就研读《周易》,那么我就不会有大者之过了。这里强调一下,“大过”的古义并不是指特别严重的过失,而是指大者之过。《易·大过卦·彖传》曰:“大过,大者过也。”所谓“大者”,应该是指涉及社会伦理道德层面的公事方面。而相对应的“小过”,则应该是指仅涉及个人的私事方面。这从《大过卦》和《小过卦》的《象辞》中就能看出来。《大过卦·象辞》曰:“泽灭木,大过;君子以独立不惧,遁世无闷。”而《小过卦·象辞》曰:“山上有雷,小过;君子以行过乎恭,丧过乎哀,用过乎俭。”那么“君子以独立不惧,遁世无闷。”是涉及社会矛盾和君子道德修养层面的表现,而“君子以行过乎恭,丧过乎哀,用过乎俭。”则是涉及个人层面的私事。

话题还是回到孔子的这句话上。从孔子的这句话中,我们可以做出如下几点判断:①孔子说这话时,正在专研《周易》,而且对《易》已深有体会,恨读之迟矣;②孔子在五十岁之前是没有下功专研过《周易》的,对《易》理知之甚少;③由于不通《易》理,孔子在五十岁之后是有大者之过的;④孔子晚年极度推崇《易》学,深感自己这种大者之过与《易》理是相违背的。那么,孔子所谓的“大过”到底是指什么呢?

要弄清这个问题,先要弄清几个时间节点。首先可以肯定,孔子习《易》是在晚年,具体讲就是在周游列国结束之后。《史记·孔子世家》中说:“孔子晚而喜《易》,序《彖》、《系》、《象》、《说卦》、《文言》。读《易》,韦编三绝。曰:‘假我数年,若是,我于《易》则彬彬矣。’”孔子晚年习《易》,已自感有生之年来日不多,于是废寝忘食,读《易》而“韦编三绝”,实乃与时间赛跑。即使这样,也是在深究《易》理的基础上,已无更多时间用于著述,使《易》理大白于天下。结果也确实是这样,孔子仅著《十翼》,粗线条地对《易》进行了概述,而没有深入地对64卦进行详细阐述。故孔子无奈地感叹:“假我数年,若是,我于《易》则彬彬矣。”再一个时间节点,就是孔子周游列国的起始时间。据史料及各种记载,孔子是在55岁时开始离开鲁国率弟子周游列国的,先后经历共计14年之久。周游列国返鲁时,孔子算来已是69岁高龄,直到73岁去世,发奋习《易》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是4年多。故孔子晚年常把“假我数年”挂在嘴边,以期能“于《易》则彬彬矣”。唔呼!天不假圣人之年,万世之憾哉!

话至此处,我想大家应该得出一个结论,孔子所谓“大过”,就是指率弟子周游列国这件事。周游列国这件事,前后经历14年之久而无什么结果,却耗费了孔子毕生中最为宝贵的时间和精力,乃至晚年整理文化典籍,尤其是习《易》时间不足,徒增“假我数年”的叹呼。这还是次其,更重要的是周游列国、劝复周礼这件事本身就有问题,孔子晚年习《易》后应该是深有体会,所以才发出“假我数年,五十以学《易》,可以无大过矣。”的感叹。

孔子所处的年代,是在春秋后期,当时周室衰微,诸侯争霸,王道尽弃,礼乐崩坏,奴隶社会已走到历史的尽头,新的生产关系已开始萌芽。危墙不可扶,败果已难收。在这种历史条件下,孔子打着“恢复周礼”的旗号,周游列国而推行王道主张,无疑是在开历史倒车。试想,当时的大国都在忙着争霸,小国都在忙着依附自保,周王室已衰微到力量不及一小国,并无多大影响力,又谁会奉行“礼乐征伐自天子出”的王道?孔子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”,与其所奉行的“中庸之道”实质是背道而弃,白白浪费14年的大好时光,故言“大过”一点不为过矣。

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”就是一种不适时宜,偏执一端的非中庸思想。孔子周游列国而劝说诸侯,梦复周礼于争霸时代,这正如夏初伯益之事。过去选贤任能的禅让制虽然被大家所推崇,但随着社会的发展,王权世袭制必然代替禅让制,这是由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所决定的,人力不可阻挡。伯益不甘于禅让制被破坏,极力反对夏启世袭王位,结果被夏启所杀。有扈氏更是起兵反对,夏启乃以“威侮五行,怠弃三正”的罪行予以剿绝。《淮南子》说:“有扈氏为义而亡,知义而不知宜也。”有扈氏败亡的原因就是只知墨守旧“义”,而不能顺应时“宜”。孔子梦复周礼,同样不适时宜也。

孔子周游列国最狼狈的时候,就是困于陈蔡之间。当时野居绝粮而不得行,随从弟子大多对周游列国之行产生怀疑,甚至绝望,然孔子仍不为所动,固执己见。孔子设题问于弟子曰:“《诗》云‘匪兕匪虎,率彼旷野’。吾道非邪?吾何为于此?”当时子贡的回答是“夫子之道至大也,故天下莫能容夫子。夫子盖少贬焉?”孔子对子贡的回答很不满意,认为子贡志向不够远大,说:“今尔不修尔道而求为容。赐,而志不远矣!”颜回的回答是:“夫子之道至大,故天下莫能容。虽然,夫子推而行之,不容何病?不容然后见君子!夫道之不修也,是吾丑也;夫道既已大修而不用,是有国者之丑也。不容何病?不容然后见君子!”颜回的回答把孔子感动得一塌糊涂。以笔者愚见,颜回的回答虽然深得夫子之心,却并不能解决问题,好听而无用。惟子贡见解,既肯定夫子之道,又有一定的灵活性和可操作性,实际更符合中庸之道。夫子之道虽至大,却已不合时宜,惟结合当时现实“少贬焉”,以求推而行之,有益于社会,岂不更好?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直道,即使现在的高速路,也还是多有弯曲。我想孔子习《易》后是悟到了这一点,所谓“曲成万物”是也。故孔子会说出“五十以学《易》,可以无大过也。”

《周易》讲变化之道,变化是绝对的。世界万物不可能一成不变,永远停留在某一阶段,而是不断变化的。《周易》是典型的辩证法思维。唯辩证法乃是科学的方法论,用发展、变化的方法看问题才是大智慧。孔子晚年喜《易》,读之而“韦编三绝”,悟《易》后思想豁然开朗。这正是遭受重大挫折后才忽然发现了指路明灯的感觉。习《易》之后的孔子,思想得到了极大的升华,由必然王国进入了自由王国的境界,这样孔子才会自豪地说:“吾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”。“不逾矩”者,即“无大过”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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