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母要看手,鸳鸯为什么却掀开了尤二姐的裙子?
贾母细看尤二姐这一幕,是按照古代人买“扬州瘦马”做妾的流程写的,一模一样。作者故意这样写,主要有两个目的。
其一,表示贾母对尤二姐的轻贱,只把她当个商品。贾母早知道尤二姐的不堪,并不因为她是官宦千金,尤氏的妹妹,贾琏的二房良妾而给她体面。后面她还骂尤二姐是“贱骨头”,导致尤二姐母子被磋磨惨死。
其二,是伏笔贾府那些未婚的千金小姐们,在家族败落抄家后的惨状。比如巧姐、喜鸾、四姐等,尤二姐的今天就是她们的明天。因为当失去家族败落,父兄革职问罪时,贾府的姑娘们甚至还不如尤二姐,也只能沦为被人挑拣的商品,甚至给人做妾都没好下场。
贾母鄙视尤二姐,把她当“扬州瘦马”,骂她是贱骨头
首先来看一下贾母细看尤二姐这一段的描写。
这件事的起因是王熙凤察觉了贾琏在小花枝巷偷了尤二姐,趁贾琏不在家,直接带人杀到外宅,三下五除二把尤二姐赚入了贾府,任凭她摆布。
王熙凤在去撺掇张华告状,闹得大家没脸,又去宁国府狠狠揉搓了尤氏和贾蓉母子一顿之后,回来就开始装贤良人设,带着尤二姐过明路,先去拜见太婆婆贾母。
这里有一个问题,那就是从凤姐带尤二姐进贾府,先安排在大观园,到尤二姐见到贾母中间有个时间差,至少有五六天左右。而且作者从尤二姐进大观园就写明了:“凤姐便带尤氏进了大观园的后门,来到李纨处相见了。彼时大观园中十停人已有九停人知道了”。
那么,我们就可以得到一个结论:贾母在见到尤二姐之前,已经对尤二姐的事儿一清二楚了。
也就是说,贾母已经知道:尤二姐是尤氏继母带来的妹子,但是她在外面给贾琏做情妇,让王熙凤抓回来了。连丫鬟婆子们都知道“贾琏国孝家孝中所行之事,知道关系非常”,贾母能不知道吗?
所以,贾母对尤二姐的印象非常差劲,认为尤二姐就是一个自甘堕落的没落官宦小姐,一个轻浮放荡的小门小户小家碧玉,为了攀附权势,不顾世俗礼法。
作为一个身份尊贵的贵族千金,曾经叱咤内宅的当家主母,凭一己之力收拾了六个美妾的荣国公的嫡妻原配,贾母怎么可能会瞧得起尤二姐这样的女人呢?
当王熙凤终于带了尤二姐来给贾母磕头时,贾母根本没有把她当成尤氏的妹子,加上王熙凤又在旁边敲边鼓,猛夸尤二姐的美色。
因为“娶妻娶贤,纳妾选色”,王熙凤强调尤二姐长得俊,其实是在贬低尤二姐只配做妾,而她才是正妻典范,还是个不嫉妒的贤德的人呢!贾母更不肯多给尤二姐一份体面。
贾母又戴了眼镜,命鸳鸯琥珀:“把那孩子拉过来,我瞧瞧肉皮儿。”众人都抿嘴儿笑着,只得推他上去。贾母细瞧了一遍,又命琥珀:“拿出手来我瞧瞧。”鸳鸯又揭起裙子来。贾母瞧毕,摘下眼镜来,笑说道:“更是个齐全孩子,我看比你俊些。”
贾母这一套操作,就是典型的古代富贵人家买“扬州瘦马”做妾的流程,和张岱在《扬州瘦马》一文中记载的一摸一样。王熙凤充任的活像一个媒婆的角色,
至瘦马家,坐定,进茶,牙婆扶瘦马出,曰:“姑娘拜客!”下拜。曰:“姑娘往上走!”走,曰:“姑娘转身!”转身向明立,面出。曰:“姑娘借手睄睄!”尽褫其袂,手出,臂出,肤亦出。曰:“姑娘睄相公!”转眼偷觑,眼出。曰:“姑娘几岁了?”曰几岁,声出。曰:“姑娘再走走!”以手拉其裙,趾出。
古代的“扬州瘦马”是一种产业,尤其是明末清初更为流行,主家低价买来年幼的女孩儿,进行教育培养,读书识字,教导女红礼仪以及如何侍奉男主人和主母等事。再卖给权贵官宦或者富商财主做妾。
张岱是文人士大夫阶层,是男人,虽然他也有小妾,但是他对“扬州瘦马”这个产业是厌恶的,认为不该把女性像商品一样买卖。
但是贾母是女性,本身也有学识和高雅的品味,更能认识到女儿和孙女们的价值,并且让她们读书作诗。
可是贾母对尤二姐的态度就很恶劣,她只用自己尊贵的身份,把尤二姐踩得死死的,狠狠给她一个下马威。
就算尤二姐的父亲和继父都曾是官员,她的母亲是有敕命身份的安人,她的姐姐是宁国府三品诰命夫人尤氏。
贾母依然十分轻贱鄙薄的只把尤二姐当成一个被买卖的“扬州瘦马”,一个商品一样的小妾,就是要警告尤二姐:做妾就要安于卑贱的本分,不要妄图搞幺蛾子上位取代王熙凤。
因为古代着些“扬州瘦马”的最显著特点就是:安于卑贱,性格柔顺,能够服侍好主人和主母。
可见贾母对于尤二姐和贾琏在小花枝巷,背旨瞒亲,国孝家孝两重罪的苟合怨念是很大的。如果不是碍于贾珍和尤氏的面子,她根本不会允许尤二姐进门,她在这一回中反复多次叮嘱王熙凤和尤二姐,一定要一年后才可以圆房,也是这个意思。
她这样对待尤二姐,也等于是告诉所有人,不用太给尤二姐面子,很显然秋桐就很懂,不但整天辱骂尤二姐的黑历史,还跑来跟贾母告黑状。
贾母自然正中下怀,她二话不说就评价尤二姐:“人太生娇俏了,可知心就嫉妒。凤丫头倒好意待他,他倒这样争锋吃醋的。可是个贱骨头。”
你看贾母说的这话,是不是很熟悉,就像王夫人一看晴雯漂亮,打扮的慵懒,立马骂她是勾引宝玉的狐狸精,一看见芳官,就说唱戏的女孩子自然也是狐狸精,都是一样的。
说到底,贾母对尤二姐的厌恶是早就根深蒂固的:认为她的娇俏美貌就是原罪,她偷着哭就是因为争风吃醋,嫉妒!一个官宦小姐,自甘给贾琏做妾,急三火四苟合,连礼法都不顾,不是贱骨头又是什么呢?
所以,即使尤二姐死了,贾母也亲自发话,不允许她埋进贾家原籍的祖坟里。贾母对尤二姐的嫌恶和轻贱,自始至终都是满格的。
贾母道:“信他胡说,谁家痨病死的孩子不烧了一撒,也认真的开丧破土起来。既是二房一场,也是夫妻之分,停五七日抬出来,或一烧或乱葬地上埋了完事。”
贾母对尤二姐的压迫伤害,都是贾府未嫁女日后命运的预演
作者通过贾母这个贵族老妇人对尤二姐的种种嫌弃和迫害,伏笔了贾府抄家获罪,彻底败落之后,贾府那些未嫁女的悲惨命运。
尤二姐也曾是官宦千金,她继父家的大姐尤氏还能嫁给宁国府三品将军贾珍当正妻,可她继父死了之后,她和妹妹尤三姐,就只能给贾珍当粉头一般的玩物,还是父子俩共享的那种。
她未必不懂国孝家孝两重罪,私自和贾琏成婚是违背礼法,她只是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,以后更难找个有权有势的男人托付终身。
她甚至也知道贾琏只把她养在外面,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宅。所以她才会明知王熙凤不好惹,却也不愿错过能进贾府,见天日的机会。
她的妹妹尤三姐也是,因为跟贾珍鬼混之后,败坏了名声,就算仗着贾府的势力,连破落户柳湘莲都不愿意娶她,绝望自刎而死。
尤二姐没有尤三姐那样的烈性和决绝,贾母上来就给她盖上了“扬州瘦马”的标签,她也只能忍受着,因为她这样的破落官宦千金,除了忍辱负重,实在难以有更好的人生和命运。
比如她不跟贾珍鬼混,不给贾琏做妾,直接嫁给张华,那么很可能会被张华作为赌注,输在赌桌上,转头就不知道成了哪个土财主的妾,甚至不知被转卖给什么人,或青楼烟花之地,都是很可能的。那还不如赌一把,就算被贾母轻贱为“扬州瘦马”,也至少能进荣国府,给贾琏做良妾。
《红楼梦》中,其实也明确提到了“扬州瘦马”这个产业,在“葫芦僧判断葫芦案”一回中,门子对贾雨村介绍英莲时这样说:“这一种拐子单管偷拐五六岁的儿女,养在一个僻静之处,到十一二岁,度其容貌,带至他乡转卖。”
甄英莲也是官宦千金出身的,她爹是退休的官员,她妈是七品孺人,可她自幼被拐卖,后来就成了呆霸王薛蟠的小妾。
甄英莲其实和尤二姐的命运很像,除了性格不是水性杨花之外,她甚至比尤二姐更加卑微到尘埃里,不仅侍奉薛蟠尽心,甚至还恨不得把主母夏金桂供起来,简直不知道怎么奉承讨好才是。
(香菱)日日忙乱着,薛蟠娶过亲,自为得了护身符,自己身上分去责任,到底比这样安宁些,二则又闻得是个有才有貌的佳人,自然是典雅和平的:因此她心中盼过门的日子比薛蟠还急十倍。好容易盼得一日娶过了门,她便十分殷勤小心伏侍。
香菱的种种表现,就是典型的“扬州瘦马”培养的结果,在于男主人和主母的家庭关系里,自甘卑贱,百般柔顺,委屈求全。
那么,如果香菱从一开始没有被拐卖?或者几年后被找到了,那她就可以有好的人生吗?其实也未必,因为她的家被大火烧了,父亲颓废出家,她就算和母亲在外祖家相依为命,鬼知道她那个势利眼外公会把她卖给谁呢?
这就要说回主题,尤二姐在贾母的威压下被轻贱,被践踏,被害死,香菱在薛家的磋磨下被折磨,被轻视,被害死。
她们悲剧的根源,其实都是因为娘家败落,父亲亡故,娘家不能给她提供支持和保护了,也没有强大的亲戚庇护,她们就会身如柳絮飘萍,只能任人宰割。
古代小说故事中,因为家族潦倒衰败,父兄过世等原因沦落风尘,或者给人做妾求生的官宦小姐实在太多了。比如《三言二拍·月明和尚度柳翠》里的府尹之女柳翠,比如《元人百种·玉清庵错送鸳鸯被》中为了还债,甘愿和土财主无媒苟合的知府之女李玉英。
那么贾府里那些未嫁的姑娘们呢?比如巧姐、喜鸾、四姐等,只怕结局都难逃和尤二姐、甄英莲一样的的命运,甚至惜春如果没有出家,也是一样悲剧。
贾府这艘破船已经即将沉没,家族获罪抄家,父亲叔伯和哥哥们一个个削爵罢官,获罪入狱。
这些昔日的贵族千金瞬间跌落尘埃,她们要么被没入贱籍,要么沦为官妓,或者被流转买卖,成为“扬州瘦马”,当做商品一样待价而沽。
她们会成为权贵官宦或富豪的妾,也同样会被这些人家里尊贵威严的太婆婆,婆婆或者主母威压,轻贱,磋磨,甚至迫害而死。
综上所述,作者在贾母见尤二姐时,故意写成买“扬州瘦马”的流程,其实是有这么两层深意的。“金满箱,银满箱,展眼乞丐人皆谤”,“择膏粱,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!”
这才是书中众女性,在封建社会末世无力扭转的,殊途同归的,“千红一哭”,“万艳同悲”的悲剧宿命。
《红楼梦》第六十九回,凤姐带着尤二姐去见贾母,有一段细节很值得人深思。
贾母上下瞧了一遍,因又笑问:“你姓什么?今年十几了?”凤姐忙又笑说:“老祖宗且别问,只说比我俊不俊。”贾母又戴了眼镜,命鸳鸯琥珀:“把那孩子拉过来,我瞧瞧肉皮儿。”众人都抿嘴儿笑着,只得推他上去。贾母细瞧了一遍,又命琥珀:“拿出手来我瞧瞧。”鸳鸯又揭起裙子来。贾母瞧毕,摘下眼镜来,笑说道:“更是个齐全孩子,我看比你俊些。”
鸳鸯掀了尤二姐的裙子,究竟是为什么?王善保家的掀探春的裙子挨了探春狠狠的一巴掌,鸳鸯掀尤二姐的裙子,为什么就没有反应?
《红楼梦》里关于贾家究间是在南方还是在北方,一直争论不休。大观园里的那些贵族小姐们究竟是天足还是缠足,也没有定论。南人缠足,北人不缠足。林黛玉和薛宝钗都是南方人,一个来自姑苏,一个来自金陵,按理说应该缠足。可是,我们似乎很难去想象林妹妹是缠着一双小脚的三寸金莲。作者似乎想要表达的这里面的人都是北方人,却又时不时地告诉我们,他们又是南方人。有着与南方牵扯不断的关系。
鸳鸯掀起尤二姐的裙子来,作者虽然没有直接说看什么,但是,如果你懂,你就会明白,除了看脚,还能看什么?这里是在隐写尤二姐应该是小脚,缠足,所以贾母才要特地看一看。
其实,在第六十五回“贾二舍偷娶尤二姨,尤二姐思嫁柳三郎”,作者就明明白白告诉我们尤二姐和尤三姐是缠足的了。这尤三姐松松挽着头发,大红袄子半掩半开,露着葱绿抹胸,一痕雪脯。底下绿裤红鞋,一对金莲或翘或并,没半刻斯文。两个坠子却似打秋千一般,灯光之下,越显得柳眉笼翠雾,檀口点丹砂。一对金莲或翘或并,太形象了。尤三姐如此,尤二姐焉能不如此?
通部《红楼梦》里,缠足是偶尔提到的话题,或隐写,或一笔带过,让人看不分明,疑惑重重,是作者有意要模糊时代概念,模糊地域概念。再加之第一回就说过林黛玉乃绛珠仙子下凡为人,如果这样的女子竟然要蒙受缠足之苦,大约也是作者所不乐意的。作者以宝玉的口吻,一向对那些姐姐妹妹们充满疼爱之情,想必在他生活的那个年代,也亲眼见证了女子缠足之苦痛,怎可忍心让自己笔下的主角去遭受缠足之苦?所以,不写才是大爱。
换在如今,我们可能很难明白你看一个人,看面貌身材不就行了,为什么还要掀裙子。而作者想要告诉我们的可能就是这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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